中國領導者如”送七粒”般浮於玉山山峰?!蔣介石顯靈重現慈湖在蔣公銅像群中踢正步給自己看?!這是藍黨還是綠黨支持文宣? 人類歷史無可救藥到了極點,藝術家姚瑞中於是到處撒野撒尿、彈跳、倒立、飄浮空中揮揮手,就這樣在歷史場景中,試圖藉由到此一遊扭轉乾坤;親臨現場的倒置性想要對抗這種荒謬,他假扮蔣介石在慈湖的蔣公銅像群中踢正步給蔣公看,讓現場的參觀民眾紛紛傻眼;他在小人國內的台灣代表性景點模型(總統府、台灣民主紀念館、國父紀念館),化妝為對岸領導人,飄浮於半空中,對空無一人的場景揮手致意...... 時空的疊合,命運的不可逆,人類在無能的狀態裡,歷史如幽魂般糾纏著台灣,若說藝術價值關鍵於歷史之姿態,那麼藝術姿態與當時社會衝突的強弱,是否也決定了藝術價值的高低? 看似Kuso的無厘頭痞子行徑,難道就只是一個個自我發洩的行徑罷了嗎?誠如鄭慧華〈在金壁輝煌中看見無能的力量〉一文中提及,姚瑞中這種種看似無稽且無能的動作,卻在在顯示了揭露這個大環境荒繆性格的力量,姚瑞中曾說「所謂歷史都不過是後來的人詮釋出來的」。他往回看,發現以往所受的規範和教育在時代瞬間化為可笑的騙局,「可笑的是,就連我們的記憶也都是被運作宰制的」, 「便溺是他嘲諷的手段,自我治療同時做最後的反擊。無論是他到台灣六個外來統治者的登陸地去輕蔑地撒猴尿以諷刺歷史、做出金碧輝煌的馬桶指涉政治、權力的虛有其表,將History轉變為Shitory或是菊花寶典……,都可視作那種無以『解決』,只能運用退返到肛門期的手法,做出無能抗議的經典代表。帶著虛無性的深刻思考反映出來的卻是輕佻,他說:『要我怎麼去對別人說呢?說這一切都只是表面在玩弄,我心裡其實是很嚴謹的嗎?還是要對他們說,你們這些人表面總是很嚴肅,可是心裡總是在玩弄呢?』 直至張晴文的文章中說到,「《忘德賦》可以視為姚瑞中繪畫創作二十年的完全變態。畫裡曾經驍勇難馴的盛氣,終於歸化在輕快的遊踏腳步之中。從叛逆開始的畫筆,經過與前衛相應的前廢之路,在自覺與棄絕的雙重澆灌之下,叢生出濃密如刺般糾結的幽闇魔形,擴張,生長,壯大為挾帶暴力氣息的肢體纏繞著語言,在吞吐之間撞擊那個笑點與痛點合一的穴位。那個穴位叫做歷史。而嘻暱客(姚瑞中)找到一個暫時棲身的烏托邦。」 而游崴則是這樣寫著姚瑞中,「在『歷史幽魂』裡,姚瑞中要說的故事,本來就全是鬼故事,關於威權時代如何在台灣當代社會中顯靈的鬼故事。曾在國共對峙的冷戰下成長的在地觀者,可以輕易地在作品中讀出威權時代氛圍,但這裡的閱讀卻很難具備『懷舊』所需的情感結構,姚瑞中給我們的,比較接近一種惡搞(kuso)的樂趣,『反共復國』與『解放台灣』兩個命題相對,卻又命運相似的歷史大業,看來同樣輕盈到不行。於是,我們在雙十國慶的場景中,看見尺寸誇張到令人噴飯的大總統在小人國的總統府前閱兵,並在影片尾聲轉身就走,留下一整個仍在進行中的分列式場景。當國旗歌奏起,頭戴紅星帽的解放軍領袖在玉山攻頂成功,『最後他終於解放了台灣』,姚瑞中幽幽說著。這一切,真的不費力。」 然而,這一切,真正顯露出了姚瑞中這家伙的初衷了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縱觀過往,若說無奈是身處這段歷史迷霧中的這一代之命運,總得對於如何走到這步田地表示些什麼吧!就如同我曾說過的一句話:『人類歷史的命運具有某種無可救藥的荒謬性!』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將無法迴避這無可名狀的荒謬狀態。」—姚瑞中 「姚瑞中畫冊」序:廢墟,犬儒徐文瑞 姚瑞中堪稱是台灣創作量最豐富而多元的中青代「藝術工作者」,他是藝術家,作品涵蓋裝置、攝影、表演、錄像、紙上創作和雕塑,源源不絕的創作慾望和毅力,他的同輩藝術家中幾乎無人能及。但他獨特之處,還在於他同時也是策展人、藝評家、藝術沙龍負責人、教師,以及為台灣當代藝術進行記錄和見證的藝術史工作者。不過,在這些複雜多樣角色的背後,真正凸顯出來的,是一個知識份子型的藝術家,以作品和寫作來探討時代和世代的大問題,尤其是冷戰時期台灣戒嚴的思想意識型態、經濟起飛並進入高度資本主義化,以及解嚴後台灣所面對的民主化困境。而解嚴迄今已歷二十載,姚瑞中仍然專注於解嚴與資本主義化的糾結現象,使他不僅有別於解嚴前後嶄露頭角的中壯輩藝術家,也不同於同輩或新一輩的創作者。 姚瑞中對這些議題的探討,往往以時代變化與權勢消長所造成的廢墟作為題材,並發展出一套特殊的「廢墟美學」。廢墟來自時間的流逝,自然與人為的摧毀或遺棄,是自古以來詩人與藝術家喜歡流連憑弔的場所,因為廢墟是時代變遷所「建構」出來,對文明或文化進行思索的重要憑藉。但是,資本主義所帶來的劇烈變化,使「一切堅實固定的東西都煙消雲散」(「共產主義宣言」),資本的快速流竄,使工廠和設備變成廢墟;機械化、科技化的戰爭,以及政局與權勢的變遷,使軍事建物與具有政治象徵意義的建築變成廢墟;由諸多原因造成的人口流動,使城市及住宅變成廢墟;甚至,商品的「升級」與流行的變化,也使日常物變成廢棄物。除了這些「實體的廢墟」外,姚瑞中也沒有放過「符號的廢墟」,特別是冷戰時期「反攻大陸」與「解放台灣」等口號,以及其所代表的政治意識型態與價值,在解嚴之後,變成潛入人們意識底層,猶如幽靈般的存在,一種修辭上的廢墟狀態。(當前所謂「轉型正義」所遇到的迷惑與衝突,不正是這類廢墟的一個面向?) 荒謬感和犬儒主義是姚瑞中的「廢墟美學」的核心。他一方面利用攝影機大量地記錄存在於都會與島嶼邊緣(和意識邊緣)的荒廢場所,另一方面「藉由沉重歷史與乖張行為,突顯那隱藏於人類意志所能掌控之外的某種荒誕處境,試圖以自身的荒謬行徑去突顯另一個更為龐大的荒謬。」(姚瑞中「自序」)換言之,他沒有對(實體的或符號的)廢墟進行「考掘學」的研究,但這不意味他不關心「真實」或「真相」。對他而言,「真實」就是「人類意志所能掌控之外的某種荒誕處境」,而他的藝術行動就如西方古代「狗哲學家」或中國道家一樣,以自身的荒謬行徑,去揭發世間實體建築與符號建構所支撐起來的意義世界背後的真正無意義。在此,「廢墟為人類建構了什麼?」這些問題就不再是自相矛盾,因為,廢墟開啟了認識歷史、思考意義、重新評估價值的思辯空間,也保留了犬儒主義者能夠向偽善、自欺、墮落、頹廢的意義與權勢體系,說出真話的顛覆行動空間。